今昔梦里，一会一期

词、音：晁晰朝夕看潮汐
背景音乐：伶仃谣（河图）

四年了。
男孩离开女孩已经四年了。
他们从十岁的时候初识，然后在一起了近十年，在十九岁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，因为男孩去世了。那年的十一月冷得让女孩心颤，以后的每个十一月都如此。
女孩子常想，你说这时间是快还是慢呢。
说它慢，可转眼就是四年，自己的生活却仿佛还是停留在四年前在一起的日子。
说他快，可这四年，却是自己这么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地这么熬到了现在。
过去的事情她有的记得清晰，深地刻骨想忘都难。有一些却又模模糊糊，因为那日子她是浑浑噩噩走过来的。
她还能记着四年前参加男孩葬礼时的情境，那天她看着前来的客人，熟悉的、陌生的，伤痛的、隐忍的，放声大哭的、喃喃低语的，低声安慰的、眼圈微红的……
有的人走过来抱着女孩轻轻安慰，听不真切。不远处男孩爸妈神采全无，身侧也有叔叔阿姨忙着劝慰，口型张张合合看不真切，略微是“孩子真可怜，那么小就发生这样的事，让你们留下的人怎么办啊。你们一定要节哀，毕竟人死不能复生，还是要保重身体，不然孩子在那边也不放心……”
女孩听着那样的话，看着所有人都在悲伤的情绪里，只有不远处的男孩带着笑看着大家。照片里的他笑得灿烂，眼睛清亮，表情和熙，安安静静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大家。
他才不可怜，可怜的是被他抛弃留下来的人。
这是死亡，又不是出门旅行，走了还能回来，这次送别看他入土后，今生就再也难见一面。从此以后，那个笑得灿烂得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的男孩子，只能在地下与黄土为伴。从此以后，与他最近的距离都要隔着冰冷的墓碑，触手冰凉，满目疮痍。
男孩父母这一辈子的梦想从此就停止于他离世的那一刻，今后再无明天，也再无未来。
女孩看着远处的男孩，你真那么舍得吗，舍得你的父母，舍得你的朋友，舍得你的丫头吗？丫头是男孩对女孩的昵称。
女孩看着他说：“不是说你不放心吗，那你就回来啊。他们都跟我说，之前我所认为的所有，只是我19岁之前发生的。在那样无知的时光里很多人都是在玩笑中闹过去的，而我的人生还有那么长，有29岁，39岁，甚至是99岁。与那相比，我的19岁不过是一场红尘旧梦。我所以为的永远，也只不过是我自己旧梦不愿醒罢了。一旦我梦醒了，我就会发现还可以遇到一个比你更爱我的。
其实，他们说的这些我都相信，我信自己还会爱人，信自己终有一日会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爱我的。
可是那些人再也不是你，不是我从十岁懵懵懂懂时候就认识的那个你，不是一起经历分分合合的那个你，不是从十岁陪我到十九岁的那个你，不是一起约定好白头偕老、含饴弄孙的那个你。
以后再近的旅行、再远的远方，牵着我的手、帮我遮风挡雨、护我不受苦不受冻的那个人，都不是你了啊。
之后所有的路，再也不是你来陪。
之后所有的故事，再也不是跟你一起写。
既然都不是你，那最后会是哪个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自己与那个人之间是好是坏，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，是分道扬镳还是执手到老，我之后可能的这些所有，跟那个你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以前看书的时候学到一句话说‘过尽千帆皆不是’，那时候就想既然千帆不是，那就一千零一帆吧。可到了现在才知道，之后的人生就是一直走、一直走，过尽千帆都不再可能是自己要的那一个，因为你已经过去了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所以我将来要怎么样，要和谁在一起，这些的所有与我忘掉花了半生陪着我的那个你有什么关系呢。呵，你…你已经走了，回不来了。

女孩后来无数次想过与男孩在一起的十年，那十年：
十年迷梦沉沦，十年旧梦难醒；
十年前尘流转，十年辗转方晓；
十年相识相执，十年相知相携；
十年悲欢离分，十年过往封存。
那个时而大哭大闹，时而沉默不语两眼无神的女孩都是四年前男孩刚离开时候的模样，过了这么些年，她还是有变化的。
她过着越来越正常人的生活，至少其他人都是这么觉着的。
毕竟四年过去了。
说起来。前几天女孩刚见过男孩。
不过因为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，所以每次都想不起来问他一句“你好不好？”
每一次都这样，觉着有那么多想说给他听的，但真正有个机会要说的时候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就像女孩那天说的话，她其实不怎么讨厌生病的，因为每次生病的时候都能看见男孩。那个人平日里不怎么来看她的，哪怕是什么重要节日或是纪念日之类的日子，他都不曾。可是她一年都生不了一次病的，所以就很少有机会听他跟自己说说话，也没怎么有机会跟他撒撒娇。
那天女孩问他，快要到你的生日了，你现在来看我的话，是不是生日的时候就不来看我了。
男孩告诉她，那一天已经不再是他的生日了。
男孩这么说，女孩其实不怎么开心，觉着这样的牵连他都不留着。
女孩又问他，那你的生日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变成了11月15号，你离开这边的那一天。
男孩说，是。
他还说，他们那边的时间有些慢。
女孩说，不会真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吧。
男孩说，不是，类似吧。
他说，所以你以后每个8月份和11月份都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。
女孩问他，你的意思是，这样的日子跟你再无关系。
男孩说，是。
女孩问他，那日子跟你无关，说过的话也都不算数了对吗。你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溪城，我们过着我想象中的生活，有个小房子外面植上白篱笆。生个可爱的小女孩，然后再养只大白狗陪着宝宝一起玩儿。到时候我们就坐在外面葡萄藤架下的藤椅上，听你讲甜美的情话。就这么一起白了头发、掉光了牙，一起走过春夏秋冬和海角天涯。这些都不算数了对吗。
男孩说，是。
女孩说，既然你的以前跟我无关，你的以后也跟我无关，那你以后别出现了。然后生气，扭头就走。
女孩在路上走，然后男孩开着车跟着，一边跟一边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道歉。
最后男孩实在没办法，跟以前每次惹人生气却又无计可施之后，他又再次专注于他一向的冷笑话，问女孩，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像电视剧男主角？
女孩的脾气就像一个充气满满的气球，正等着一个极佳的时机弄破爆发出来的，结果竟然提前被一根针戳破。
瞬间无语，男孩就是戳破她气鼓鼓模样的那根针。
女孩说，吴先生，开劳斯莱斯、兰博基尼、帕瓦罗蒂，咳，玛莎拉蒂，像这样名车的才像男主角，你顶多是揽客的黑车司机！
男孩就开始认真了，问女孩还记不记得他以前跟她说过的。
女孩说，我记得。
女孩说，我记着你告诉过我，让我不要故意过得不开心，所以我这两年一直都过得很开心。
女孩说，我记得你告诉过我，你带不走我。所以我也不要求你带走我，我过得好好的，你又不是看不到。
男孩说他看得到，所以才不要她继续。
男孩说，你不用故意过得不开心，也不用故意过得很开心。
男孩说，你不用在你认为特定的日子里怀念什么，那些其实都已经跟他无关。
女孩说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，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，你说一切都跟你没关系。那我让你走，以后别再来看我的时候，你又追着道歉，你想干什么。
男孩说，他也不知道。
女孩说，我知道。
然后她就开始哭。
她知道，时间越过，她和男孩就会离得越远。
她知道，自己有时候在害怕什么：
她害怕将来有一天她说的话男孩听不懂；
害怕男孩有了全新的生活然后再也不愿意花时间听她说说话；
害怕自己不知道怎么跟男孩说话聊天；
也害怕男孩一直停在原地看着自己过着没有他却一如往常的生活。
就是那种矛盾的感觉，怕他过得太好把自己给遗忘掉，怕他过得不好只能在远处看着自己笑。
女孩说，我知道，知道自己的矛盾，也知道你的矛盾。
女孩说，我很好，就像大家看到的，没有你，我也很好。
女孩说，可是，这不代表，你不重要。
女孩说，也不代表，我不怀念。
……

这是结束。
做梦和现实的不同就是，现实里每句话都有个开端和结局，如果少了哪一样，你都会追着对方问个究竟。可是做梦，戛然而止，一切都无迹可寻，也无计可施。
而所谓的解决办法也是那样。没有他，她也很好，这并不代表他不重要，也不代表她不怀念。